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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剑|越苏越]未有期

*乱红本收录。

 

 

百里屠苏是陵越命中一劫。

 

若论天墉上下最似执剑长老者何人,其座下大弟子陵越第一,无人第二。纵使甘泉村藤仙洞外初逢之时,红玉谑道今日一见不过如此,亦难免有心下不平先入为主之嫌。而回到天墉城后,红玉再见陵越,却是午夜时分剑塔玄古居外,孑然矗立的一个默影。

彼时万籁俱寂,晓风残月。陵越只那般立在那里,纹丝不动,轮廓分明如一尊雕塑。红玉凝望许久,正待犹疑上前还是退出,终于见他动了,却是转身拾步默然而去,不复回头。

正是解封前夜。

 

次日百里屠苏与紫胤真人一战胜出,紫胤告之陵越已自请前往沿海城镇治灾,不日启程。屠苏面容微动,道师兄他……便收了口,低眉敛目,不再言。

言已尽。事已休。

昨日展剑台上他抱拳道恭喜师兄,被一句何喜之有?堪堪堵回。陵越道他曾败于一人剑下,此后再也无缘一战。陵越道若有朝一日执掌门派,早已定下执剑长老人选。陵越道那个位子会为那人永远空着,直到有一天。

而当真信着这三年之约不疑的,不过芙蕖师妹一人而已。

 

涵素真人面肃心慈,芙蕖幼时曾与她讲不少膝头故事。仙山境的五毒兽,醉花阴的凤凰花,思返谷的夏螟虫。师父道俱从执剑长老那处听来,芙蕖拿着跑去问陵越屠苏,两人面面相觑,一并摇头。

芙蕖便端过板凳按他们坐下,一五一十有板有眼开始讲。小师妹谁不得宠着顺着,只得老老实实支着脑袋听。听凤木花开,芳菲荼靡,听夏虫清鸣,涩涩青青。讲故事人讲到最后,不由呜呜抽泣起来。

为何师兄妹终会分开?为何下场都如此悲惨?屠苏师兄陵越师兄,我们不会的,不会那样的对不对?

师妹眼泪惹得师兄弟俩一时失措。屠苏曾安慰小蝉有失败阴影,还是陵越硬着头皮出马,揉揉芙蕖扎蓬蓬包的脑袋,道师妹多虑了,我和你屠苏师兄,不是好端端的都在此么?

 

那时一句轻易劝得师妹破涕为笑。那时二人何尝不亦是如此相信着。

而如今展剑台上此去一别,二人亦皆知,自己到底是欺骗了她。

 

 

曾经一同下山办事,途中遇见一座道观,坐于群丘环抱之中,恰似莲花心蕊,好个洞天福地。念及地处天墉之东,应属八派之首昆仑,平日各派间偶有结交,师尊亦叮嘱礼尚往来,陵越想着便领屠苏踏入。

昆仑弟子见天墉同道,颔首迎上,与陵越寒暄半晌。屠苏在旁无事闲看,忽而瞥见一角大殿人头攒动济济一堂,自是新奇探头探脑。道士见了便笑解释,恰逢今日开殿签占,二位倘若有兴,不妨也去求上一支?

此观卜卦灵验闻名遐迩,屠苏望陵越,陵越瞧屠苏,满面神往一目了然。于是谢过道友,往大殿去。排上队,待到前,烧了香,拜了神,上前取签筒。那边屠苏有样学样,摇晃晃摇,掉一支在地上,俯身捡起。

这边陵越先是一怔。

 

此观签卦与别处不同,无签文,不吉凶,领悟由己,解否随意。如此说法难免困惑,为何众人纷至沓来香火不断,陵越拿在手中一看,才知果真名不虚传。

求签有道,八字真言,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虽为己求,可及万物,焚香拜求时心念为何,便在签中映出来。陵越心中所念,自是师弟一人。

而竹签头上仅刻一字,等。

 

陵越做过不少等待之事。细想来当真俱只为一人。

师尊当年下山之际,他在天墉城门吹了整整一日山风,只为师尊临行前顺口一句越儿,或许这次回来,你将有位师弟。甚至只是或许。

师弟贪玩晚归,他在城门前等,满心忧虑,忧对方安危,虑如何减罚。师弟练剑晚归,他在剑塔上等,满怀慨叹,慨对方刻苦,叹为何特殊。无论读经习剑,屠苏皆与众人孤立,偏颇不公的蜚语之下,只有他知最不好过是谁。

后来屠苏长大,越轨渐少勤奋愈加,加之天资愈显出类。欣慰同时好胜心起,他亦加倍自律自勉,想着哪日定与师弟切磋高下。不料这一决定,竟为日后转折埋下祸笔。

比剑误伤轩然波起,经久方息。四年过后惊变接踵,魇魅侵袭,肇临猝死,似要将之前短暂宁静一次讨回。而芙蕖流泪跑来告知屠苏师兄私自下山一去不回之时,陵越已然彻悟师尊所言天道往复,不曾更改。

而他终于不能只是等待。

 

与我回去。不。安分待着。不。勿下水来。不。速上岸去。不。

此番寻得人后,一直如此这般。离经叛道行止逆乱,不过外人流言臆测,上对师尊下对师兄,屠苏虽非百依百顺,尚且基本言听计从。可自瞒众人私下山那刻起,一切终于不同。师弟已然成长,不再需要庇佑,有自身背负无奈,有自己的路要走。姑且不论对错,陵越心知肚明。可偏偏今次,今次,再听师兄一回又如何?

一个道师尊如何承受,一个道师妹更要伤心,皆决口不提自己。反倒陵孝陵隐旁观者清,直白只道你若有闪失,我们如何向大师兄交代。师出同门,师承同人,他们实在太过相似,从言行举止到心智意志。陵越自知有多要强有多倔强,屠苏只怕比他更甚。

彼时陵越只知师弟背负灭族深仇,煞气附体,小小年纪令人叹惋。却不知那其实不过冰山一角,序幕伊始,噩梦未临。

 

 

陵越收起签条,扭头去看屠苏,却见师弟慌慌张张藏了签到身后,神情举止极不自然。伸手去要,死也不给。

于是放弃,料想这等反应,许是抽到天生艳相命犯桃花一类,总不会有什么。尚自心乱,无兴探究。起身把签插回签筒,再拜一拜,退出门去。

背后屠苏依旧照做,只是插回签时停了一停,盯着签头的字牢牢地看,而后将其推没深处。旁边道士于心不忍,试问道兄是否需要解签?并非定如字面所言,凡事皆有转圜余地……却见屠苏摇摇头,咬咬唇,转身踏门而出。正逢陵越朗朗唤道师弟跟上,要回去了!

解签道士目送远,叹口气,亦摇头。虽不明注上下吉凶,大吉大凶极端之卦,单凭字相不言自明。故有道这占卜之事,水月镜花,由天由我,亘古以来孰能堪破。

下下签,谓之劫。

 

屠苏拜求时心中所想亦是陵越。抑或原本并无打算,签筒在手一阵混乱空白,最后师兄容貌率先跳入脑海。

求签三忌,心不正不灵,心不诚不灵,心不纯不灵。屠苏不知是否犯了末忌,亦不可能重求一次,只得作罢。不敢听解,怕更心乱如麻。出门迎上陵越招呼,天光之下师兄容颜俊朗身姿挺拔,忽然发觉自己眼底进了沙。

 

劫字易解。八岁变故倾覆一生,更名换姓,背井离乡。那时韩云溪便想,更遇何事,皆无惧怕。

劫字难解。八载光阴维系一人,白云苍狗,世事无常。如今百里屠苏只知,割舍天墉,再无牵挂。

陵越阻他不住,无论战斗,抑或离开。即使师尊亦是不能。只为求胜不为求死,随心而活胜于苟安。他与他,皆明了。

陵越恨自己无力。初次放手铁柱观下,尚怀希望,海阔凭鱼天高任鸟。二度放手展剑坛上,却已哀莫大于心死,自欺欺人。

陵越恨对方坦然。只因比谁都太了解,他的忍,他的痛,他的重。他是我师弟。禁地石门,一墙之隔,何尝不想靠近,何尝愿意逃脱。

割舍无牵挂,可,怎割舍得下。

 

 

执剑长老退位之时,对新任掌门劝诫道,勿耽于旧事,以眼下为重。而昔日大弟子先点头复摇头,恭敬拱手,师尊教诲陵越谨记,唯独这回……恕难遵从。

紫胤真人摇头喟叹,轻不可闻。当真痴儿。

他看着他的两个徒儿,相识相知,长大成人,而后擦肩而过。求仁得仁,复无怨怼。天墉山门屠苏一拜,他知自己永远失去他。而于陵越,只怕更早。

紫胤负手举目,遥望雾霭莽莽孤雁徘徊的东南方向。天道恒在,循环往复。终逃不过重蹈覆辙。

 

劫字何解。

百里屠苏是陵越命中一劫。命中注定。

陵越亦是百里屠苏命中一劫。然百里屠苏命劫太多,甚至轮不到他榜上有名。天墉八年于屠苏心中,份量是否抵得下山半载。他这同门师兄的份量,是否抵得诸多生死至交。陵越不知。

陵越只知,他终只得一个师弟。

师兄的同门师弟,掌门的执剑长老,陵越的百里屠苏。

终只得一个。

 

等字何解。

君问归期,巴山夜雨。而昆仑绝顶茫茫落雪,陵越负手举目兀自伫立。承君此诺,必守一生。百年孤寂,至死不渝。众人俱称新任掌门继承其师衣钵,由精入髓,从骨到神。掌门听闻不动声色。

当初铁柱观,你走,我留。如今天墉城,我留,你走。风晴雪身背焚寂徒步天下,他何其羡慕,他宁愿是她。可如今肩负这偌大门派千百弟子,他不再只是一人的师兄。但他的师弟永远只有一人。只为一人。只念一人。

芙蕖相信,所以她等。陵越不信,所以他等。等有一天,他从远方归来,壁垒不攻自破。等有一天,他从远方归来,履行那些未完之约。等有一天,他从远方归来,鲜衣怒马意气风发,剑眉星目额心朱砂,翻身下马,唇齿微启,唤他。

 

 

Fin.

2010-11-14

 

*续见《长相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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