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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伏的清晨天亮得极早，江澄起身还不到卯时，太阳还未升起，莲花坞的水汽被最初的朝霞所氤氲，弥漫住亭台楼阁，这季节里头，唯此刻能值千金。校场上只有几名弟子在洒扫，见他过来，纷纷行礼道：“宗主。”

江澄点了点头，问道：“金凌呢？”

弟子回答：“小公子还在睡。”按理说金凌现在也是家主了，毕竟年纪太轻，一来莲花坞，都情不自禁叫他小公子。

江澄道：“再过一刻把他叫起来，要不起，没得早饭吃！”

他自己气势汹汹地一拂衣袖出了门，到门前码头，寻一叶扁舟，独自撑一支长篙，顺流而下。笛声越来越近。在层层叠叠的菱花荇叶中层层叠叠地回荡。被阻碍，断断续续，随水纹一圈一圈地扩散。两边莲叶渐密，水路越窄，江澄手慢下来。藕花深处横着一艘船。一个黑衣人躺在船上，船头堆了一堆碧绿的莲蓬。

江澄待船接近到能看清人脸的程度，劈头就骂：“你这是打算把方圆百里的水鬼都引来？” 

魏无羡道：“你这人咋就没点艺术情操，我随便吹个曲子，应该引来姑娘，哪能引来水鬼？再者莲花坞旁边出水鬼，丢的是谁的人哪江宗主。”

江澄眉毛抽了两抽，道：“你滚来这做什么？蓝二呢？”

修真界众人现在都已经把他和蓝忘机自动绑定，魏无羡那是没一点意见，笑嘻嘻地道：“蓝湛在禁足。”

江澄道：“禁足？老头子如今还管得了他？”

魏无羡摆手道：“说是禁足，其实就是想让他在云深不知处多呆两天。泽芜君精气神一直不好，蓝湛可以帮把手。总不成经年累月跟我在外面浪？”

江澄道：“你还知道你浪！你怎么不去？那个随鸡……随狗。”

魏无羡道：“鸡就行了！不要狗。我倒是想去，怕给老头子气出个三长两短，说不得要独守空房几日。”说完还哀怨地用手捧心。

江澄脚下一个趔趄，差点吐出来，定定神冷笑道：“差不多得了。”对于魏无羡和蓝湛搞在一块这件鸟事，他的心情可说百味杂陈，又好奇又恶心。好奇是他始终也没太明白这两个人是怎么看对的眼，他脑内多半留的还是当年魏婴撩个不了的贱相，但又负气地不想搞太清楚。要说恶心那自然是很恶心，但蓝忘机就算了，魏无羡向来恶心，即使变异出了这种崭新方向，效果也是相得益彰，如果骂得太情真意切，反而会暴露一种曾经对此人的品德太过信任的错觉，所以心情再复杂，最终也只能归结于一种乱七八糟的郁闷。

魏无羡仰天长叹道：“这种无法随时上他的心情，你不会懂。”

江澄道：“上他？不是他上你？”

魏无羡道：“这有什么差？”

江澄忍无可忍，咆哮道：“滚！不要说我认识你。”

魏无羡别的不论，滚是非常娴熟，当即从善如流地向旁边一滚，扑通一声落入水中。江澄一下警惕得汗毛直竖，右手戒指一捋，双足一点，刚刚起身，只听哗啦一声，脚下的小舟已是倾了。江澄跃到魏无羡那艘小船上，立足未稳，一鞭子朝水面抽去，只闻水里传来猖狂大笑，船身又是一阵剧烈晃动，连船带莲蓬都扣在水里。

江澄恨不得当场下水跟魏无羡拼个鱼死网破，转念一想又顾及江宗主早上出门散步，落汤鸡一样回来，成何体统，只得跳到一片稍远的荷叶上，将落未落，临风负手，这才有一代宗师的气势。魏无羡从水中露头，看江澄鞭长莫及，爬到翻个儿的船底上坐下，一边抖身上的水，一边没头没脑地问了句：“早饭吃什么？”

江澄以为他要蹭饭，道：“烧饼春卷炸油窝，水酒汤圆豆腐脑。”

魏无羡道：“嚯！吃这么好！赶上皇帝了！莲花坞厨房现在还供应油条烧饼？”

江澄道：“狗屁！一会儿回去给金凌买。”

魏无羡道：“美死他了！”他浑身湿淋淋的，头发散乱地贴在脸和脖颈上，甩了甩笛孔里的水，一拧腰，轻飘飘的落在对岸，朝江澄喊道：“快回去！别饿着小祖宗。”

江澄没想到他滚得这么利索，怒道：“你他妈起五更就为了在这扰民？”

魏无羡道：“我是来沐浴的，这不洗完了吗？”

江澄道：“你不看看金凌？”话一出口，脸色突然发青。

魏无羡笑道：“你说的是，我毕竟不是江家的人，莲花坞也不是我的老巢，所以我只要知道你在这里就行了。”

江澄提着七八个纸包往回赶时，太阳刚出来。刚出来太阳也毒，晒得肩膀和脸颊一片温热。长篙一点，船在水里像箭，逃离那笛音。越来越远的笛音。漆黑的笛，鲜红的穗，鬼魅操弄，生死不过覆手，可事已至此，何情可陈？陈情何用？唯有一缕绵延不绝的笛音，像一条血红的蛇，防不胜防地镶进他不再年少的梦里去。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