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作番外六相关。
“晚吟,带茎的莲蓬比不带茎的好吃吗?”
江澄正喝着茶,听见这么一句冷不防被呛到了,蓝曦臣忙轻拍他后背,他咳停了摆摆手,道:“……这什么歪理,你听谁说的?”
见对方犹豫一瞬,他嗤道,“魏无羡?他的鬼话你也信。”
蓝曦臣道:“就是有些好奇……”
江澄瞧他一副略显委屈的模样,不由好笑,将盏中余茶饮尽,起身干脆道:“走。”
蓝曦臣也起身跟上他,道:“去哪儿?”
江澄道:“泽芜君既为莲蓬远道而来,江某岂能不尽地主之谊?”
蓝曦臣忙道:“我不是为了吃莲蓬才来找你的……”
江澄转头睨他一眼,唇角微微勾起:“你啊,真该学学分辨真假。”
蓝曦臣一怔复一笑:“会打趣的江宗主,在下愿多多见识。”
两人谈笑间已行至莲花坞湖畔,时值盛夏,满湖荷花开得正盛,青莲白荷红蕖各色竞艳,点缀于成片翠绿的莲叶之间,煞是好看。这幅美景蓝曦臣已赏过无数回,可正如这些花、这片湖的主人——他看上再多遍也是看不够的。
江澄登上泊在岸边的小舟,解了缆绳,将船桨丢给蓝曦臣,勾唇道:“吃可不能白吃,得出点力。”
蓝曦臣笑着接过桨,探入水中一撑,小舟便离了岸,不疾不徐朝湖心驶去。但见江澄立于船头,迎风负手好不悠哉,蓝曦臣在他身后任劳任怨地划着桨——这情景倘若被外人瞧见了,怕不是要摇头喟叹,敢使唤翩若谪仙的泽芜君干这种体力活自个儿还心安理得的,这世上除了三毒圣手怕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两人泛舟穿行于疏密不一的花叶之间,直至驶上开阔无阻的湖面,碧波荡漾,艳阳高照,蓝曦臣额头渗出一层薄汗,眼见江澄示意方向直指坞外水域,他不禁疑惑:“……要去外面?”
江澄道:“附近有片莲塘,那里的莲蓬比莲花坞的好吃。”
蓝曦臣笑道:“你说的尽地主之谊,就是带我去偷别人家的?”
江澄回头瞪他一眼:“又不是不补钱!”
蓝曦臣仍是笑:“先斩后奏也不太好吧?”
江澄过来抢他的桨:“那就调头回去,不吃拉倒。”
蓝曦臣握紧了手中桨,笑道:“吃,自然要吃,怎可辜负晚吟一番美意。”
江澄同他拉扯僵持着:“外面你不熟,我来划。”
蓝曦臣眨眨眼,仍不肯松手:“我臂力足,不会累的,你歇着便是。”
江澄见实在抢不过他——蓝家人的该死怪力!——只得放弃,哼了一声转过身去。蓝曦臣又划了半晌,发觉比方才阴凉了些许——原来江澄眼下所站位置,“恰巧”将他笼罩在阴影之中,为他遮挡住了火辣辣的日头。
“……晚吟。”蓝曦臣唤道,见对方回过头,他笑了笑,“没什么,就是想看着你。”
……莫名其妙。江澄腹诽着,将身子转过来,背对太阳面朝他,嘴上咕哝道:“划个船还这么多事。”
见他至少不会晒着脸了,蓝曦臣但笑不语,手上暗暗加快了速度。
终于驶入目的地荷塘,比莲花坞的莲湖要小些,胜在种植密集,莲叶层层叠叠铺天盖地,莲蓬高高低低支棱其间,个个肥硕饱满,鲜翠欲滴。蓝曦臣划近了,小舟载着二人没入莲叶之间,江澄探头左顾右盼,抬起手连着茎折下一枝莲蓬,回身递给蓝曦臣。
蓝曦臣收起桨任由小舟缓慢漂浮,伸手接过,仔细剥开。江澄在他面前盘腿坐下,注视净白十指剥着碧绿莲蓬,动作轻快而不失优雅,只觉此人连剥莲蓬的画面都这般好看——他正发着呆,蓝曦臣已剥好一颗雪白莲子递至他唇边,他下意识张开口,清脆香甜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这才回过神来,耳根微热,再瞪蓝曦臣一眼:“你自己吃!我又不是没长手。”
蓝曦臣笑眯眯收回手,继续剥莲子,江澄扭过头,又物色了一枚新鲜成熟的莲蓬,甫一动手,忽听得前方传来迅速接近的拨水声。
说时迟那时快,他将折下的莲蓬抛给蓝曦臣,后者手忙脚乱刚刚接住,前方莲叶耸动而后破开,一名年轻女子站在竹筏上,手中长篙立在身侧,气势汹汹正欲斥责,定睛一看面前人,眉眼顿时舒展几分:“……江宗主?”
视线从紫衣人再移向白衣人,记起近几月来云梦坊间传闻,迟疑道,“……蓝宗主?”
堂堂蓝宗主眼下左手一枝莲蓬,右手一枝莲蓬,左手那只还刚剥一半,宛如偷鸡摸狗被抓个现行,窘迫不已,求助似的看向江澄——却见对方两手空空,一副好整以暇置身事外的模样,只差吹着口哨假装看风景了。他顿时明白过来,哭笑不得,回头望向面前女子,微红着脸低声开口:“对不……”
“——对不住。”一旁江澄却抢过了话头,“我带他过来想摘点莲蓬,未事先同姑娘打声招呼。”
女子闻言连忙摆手,语带磕巴:“……不、没……无妨的,我家莲蓬又多又大,江宗主您尽管摘,保证好吃!”
江澄微微颔首,嗯了一声:“确实好吃。”
女子仿佛受到鼓舞,面颊泛红,细下声道:“……您、您若是喜欢,往后想吃了派人说一声,我现摘了给您送过去,这大热天的……”
江澄道:“哦,那倒不必,莲花坞也有。”
女子道:“可、可是您说,我家的好吃……”
江澄道:“我就带他过来尝尝。”
女子看了眼蓝曦臣,目光落回江澄身上,心想莫非传闻是真的……心有不甘,鼓起勇气道:“祖父在世时常提起您,说承蒙江家关照多年,叫我有机会定要报、报答您……”
江澄道:“姑娘好意,江某心领了。”
女子见他滴水不进,不由气馁,再瞄了眼蓝曦臣仙人般的姿容,越发沮丧,闷闷不乐应了一声,同二人道过别,撑起竹篙返身离去了。
江澄望着她背影消失的方向,半晌未动,蓝曦臣见状,微微扬声道:“……晚吟?”
江澄道:“……当年我们经常偷她家莲蓬吃,没少挨她祖父的竿子,至于关照,也不过是除过几次捣乱的水鬼……”
蓝曦臣见他一脸不解,不由失笑:“你当真以为她是因为这个?”
江澄转头看他:“不然是什么?”
蓝曦臣不答反问:“她以前是不是送过莲蓬到莲花坞?”
江澄道:“送过几次吧……你怎么知道?”
蓝曦臣道:“你怎么做的?”
江澄道:“当然都退回去了,莲花坞又不缺莲蓬,虽说不及她家的,也差不到哪儿去。趁早退给她还赶得及当天卖出去,隔夜就不新鲜了。”
见他讲得一本正经有理有据,蓝曦臣摇摇头,又是好笑又是叹气。江澄瞅他古怪,又道,“磨蹭什么,赶快剥了吃,不够再摘几个。”
蓝曦臣叹道:“我怕是吃不下去了。”
江澄一愣,道:“不必介意,回头我寻个由头,补些钱给她便是了。”
蓝曦臣道:“……能不给钱吗?”
江澄瞪眼:“你还真打算白吃啊?!”
蓝曦臣摇头:“不是,只是……哎,”他幽幽道,“只怕要越吃越酸了。”
江澄挑眉:“酸?怎么可能,我挑的肯定是最甜的。”说着从蓝曦臣手中莲蓬上剥下一颗莲子,丢入口中,尚未咀嚼,蓝曦臣忽然凑近了,扣住他下颌,唇覆了上来。
江澄半开的嘴未及闭上,被蓝曦臣的舌侵入个彻底,湿软的舌扫遍他口中每个角落,仔细舔舐,霸道搜刮,再勾住他的舌与之缠绵流连,直至感受到明显的推拒,才卷起那颗莲子撤了出去。江澄擦了擦嘴角,红着脸正欲发作,蓝曦臣笑吟吟道:“嗯,果然很甜。”
江澄一噎,嚷道:“……不就是方才害你在姑娘面前丢了点脸,你至于么?!”
蓝曦臣:“……”
他简直要被打败了,额头抵上江澄肩头,苦笑道,“晚吟,你真是……”
江澄:“我怎的?”
蓝曦臣道:“有没有人说过,你在某些方面过于……不开窍?”
江澄道:“……哈?”
蓝曦臣道:“诸如,遇到姑娘……赠送莲蓬……之类。”
他语焉不详,江澄却忆起往事,哼道:“……有倒是有,当年魏无羡……”
蓝曦臣心中一紧,抬起头看着他,江澄不以为意,“……说什么,孺子不可教,我没救了,一辈子自己吃……”
“——晚吟。”蓝曦臣打断他,伸手覆上他手背,眼中流露一丝歉疚。江澄安慰似的捏了捏他的掌心,“他说说而已,再说了,这不是没成真么。”
蓝曦臣怔了下,面上浮现笑容:“是啊,你刚刚还‘分给’我吃了呢。”
江澄横他一眼,尚未开口,蓝曦臣将他的手握紧了些,敛容正色道,“晚吟,我在这里。你有我。”
江澄被他的突然认真打了个措手不及,一时不知如何回应,蓝曦臣却又笑开了,“还有你的仰慕者。”
江澄道:“……什么仰慕者?”
蓝曦臣只是笑笑:“其实我该庆幸,你这么迟钝,”听得江澄喂了一声,“也不是那种……会招蜂引蝶的性子。”
江澄被他的用词惹得眉角一抽,没好气道:“你以为我是……是那谁啊?!”他不想再提那个名字了,“那时候他们一群人,朝岸边的农女丢莲蓬,说什么当作下次搭话的借口,简直厚颜无耻……”
他讲着讲着,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然而下次……再也没有下次了。他的师弟们永远留在了那一年的夏天,他的师兄回来了却也没有回来,就连当年举着竹竿痛揍他们的老伯,如今也已经不在了。
告诉自己这么多年了,不要在意了,可他做不到。怎么可能真正做到。
可蓝曦臣对他说,我在这里。我在的。
指尖的温度紧紧相扣着传递,又轻轻抽离开来,蓝曦臣将完好未剥的那枝莲蓬塞回江澄手中,而后站起身来,提气纵身,一个起落间便落在了莲塘岸边。小舟此刻已漂至较为开阔的水面,蓝曦臣回过身,隔着稀稀落落几株荷花望着江澄,深色眼眸盛满温柔的笑意。
江澄望着他冲自己伸出的手,唇角扯起一个不知是感动更多还是无奈更多的弧度,挥袖将手中莲蓬抛了过去,精准无误地落入对方摊开的掌心。蓝曦臣捏紧了莲蓬茎,却并未收回去,而是将另一只手也张开来,变成一副迎接拥抱的姿态。
江澄隔着遥遥水面,望着那张愈加明媚的笑颜,忽然想起那一句——所谓伊人,在水一方。他轻声一笑,纵身一跃,离开孤身伫立的小舟,足尖在飘摇无凭的莲叶上轻轻一点,再次腾空而起,终于落到了坚实稳固的土地之上——落入了一个温暖宽广的怀抱之中。
这短短几步距离,犹如他半生的缩影。
蓝曦臣收紧手臂,将他牢牢锁在怀中,笑道:“晚吟这个莲蓬,我收下了。”
江澄道:“……我就是个莲蓬?!”
蓝曦臣笑道:“不,你是莲子……是莲心。”
层层包裹在莲花瓣内莲蓬壳中莲子皮下,但只要愿意耐心地等待,用心去剥开,便可以触到澄白清香的内里,莲心虽苦涩,莲子却甘甜。
江澄将脸埋在他肩头,轻嗤道:“莲蓬也好莲子也罢……既然送给你了,你可得收好了。”
蓝曦臣将他环得更紧,轻声道:“嗯。”
Fin.
番外:
蓝曦臣:晚吟,其实,莲子除了清心安神,还有补肾益精之效。
江澄:……
蓝曦臣:以及我觉得,“带茎”的莲蓬,确实更好吃。
江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