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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道|曦澄]笙歌一曲

*蓝大生贺二。

 

 

云梦江氏弟子们是很爱莲花坞的。亭榭廊桥,依山傍水,碧波万顷,菡萏接天,端的是令人心旷神怡的好景致。江家家训只得一句——当然,也是最难的一句——没那么多繁琐刻板的规矩,只要按时完成分内之事,不行违背道义之举,其他时候并无多少约束,甚是自在。采莲蓬射风筝摸鸟蛋打山鸡的时候,若是遇见了宗主,只要不是功课未做偷懒心虚,完全可以大大方方地行礼问候;宗主心情好了,没准还会颇有兴味地旁观片刻,末了赏一句“玩都玩不好,有出息没有”的评语。若是心情再好一些,甚至还会满面嫌弃地现身教学,然后以校场上教剑法的口吻道:看清楚没,学会了没?还没有?蠢死算了。一边骂着一边又示范一遍。有新入门弟子满眼崇拜地说宗主好厉害,样样都精通!马屁拍得舒服了,宗主得意地哼道:这算什么,想当年我和……讲到这里往往顿住了,那多嘴的弟子便会无辜挨师兄师姐一肘子,待回去给他普及宗主和魏师伯的那些爱恨情仇。而当下宗主抿了抿唇,状若无事发生,重新开口道:想当年我何尝还要人教!你们好好反思罢!于是昂着头迈着步走掉了,留下一群要为不会玩耍而反省思过的弟子们面面相觑。

回首过去十余年,这种机会少之又少,多数时候弟子们都目送宗主阴沉着脸路过,走到哪里哪里安静,唯恐不慎祸从口出。虽不至于人人自危,毕竟存了不少顾忌。而这一情形,是从何时开始慢慢改变,直至成为如今这般的,江家每个人都心知肚明,既为自己,更为宗主,满怀喜悦和感激。

然而即使是如今堪称气氛和睦的莲花坞,近日来却也阻挡不住弟子们离家出走避难保命的冲动了——盖因他们敬畏的宗主大人,心血来潮地整起了幺蛾子。

 

*

 

是日,蓝曦臣处理完日常事务,看了看时辰尚早,便御起剑前往莲花坞。刚落了地行至大门,恰好遇见出门的老管家,对方如见救星下凡,绝处逢生,扑上来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抓住他的衣袖,老泪纵横道:“泽芜君,救救孩子吧!”

蓝曦臣露出一个礼貌而困惑的微笑:……???

老管家声泪俱下:“您是不知道,这几日啊,宗主他……”话刚起头,忽有长长一串极其响亮然而刺耳至极的乐声自坞内传出,因着吹奏之人丹气浑厚,极具穿透力,方圆数里远远扩散开来——作为精修乐律的姑苏蓝氏之人,蓝曦臣立即便听出那是何乐声,顶着一副错愕不已又不忍卒闻的痛苦神色,刹那间醒悟了为何今日坞外码头上空无一人。

老管家在第一丝音响起时便已飞快捂上了耳朵——显然经验丰富动作熟练——张口欲同他讲什么,却淹没在可怕的背景音中。蓝曦臣苦笑颔首示意了然,指指自己再指指坞内,管家于是向他行过礼,两人便分头行事了。

蓝曦臣循着乐声前往,好容易将面色调整如常,脚步却比平时快了几分——大约是怀着救人亦自救的念头。来到莲湖畔,穿过九曲回廊,湖心亭中立着一翩翩紫衣人,背影挺拔优美,风吹皱湖面泛起涟漪,粉荷在最后的花期里摇曳,着实是一派怡人美景——倘若没有那穿耳魔音的话。

蓝曦臣实在不想用这个词的。

江澄正吹得专注起劲,换气间隙才听见脚步声,一面预备继续一面转过头去——结果看见来人的一瞬,猝不及防破了功,口中鼓起的气一股脑泄了个彻底,带出一连串不成调的乱音。

他一时手忙脚乱,下意识欲将手背到身后,才记起早被瞧见了,又讪讪地移回身前,两手抓握着乐器——是一支墨竹笙,带几分局促道:“……你怎么进来了?”

是“进来”而非“过来”,蓝曦臣品了下其中意味,歪头含笑道:“江宗主想将在下拒之门外吗?”

江澄嘟囔了一句什么,蓝曦臣隐约听见“不通报”几个字,忍住笑意,“你的弟子们……”没跑去姑苏求救,已是不容易了……再者即使不进来,在外面也听得一清二楚……

江澄猜到他言下之意,从鼻子哼出一声,一副“我是宗主我任性,不服也给我憋着”的神情。蓝曦臣不由轻笑,又瞧他手中,好奇道,“晚吟为何突然……学起了吹笙?”

“……哦,这个啊,”江澄顿了顿,“日前见有人吹,勾起兴致罢了。”

蓝曦臣又道:“晚吟若是想学,我可以教——”

“不用,”江澄打断他,摆了摆手,“吹着玩而已。”

蓝曦臣默然,江澄瞄他一眼,踌躇片刻,低声道,“……我吹得真那么难听?”

望着对方眼中掩藏的那丝忐忑,安抚心上人的冲动和不可打诳语的祖训在脑中上演天人交战,实在不知如何作答的泽芜君……只得默默地没有开口。江澄见状撇了撇嘴,“得。”

他将竹笙收入乾坤袖,转身迈开步子,蓝曦臣追上几步同他并肩,生怕他受打击,想了想补救道:“晚吟,常言道,勤能补……呃,熟能生巧……”

江澄:我谢谢了你还是闭嘴吧。

两人并肩漫步湖畔,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聊近况,拉拉家常——这家常倒是公事居多;也并非一直交谈,偶尔彼此安静下来,只是肩并肩地走着,低头看看两人自然一致的步伐,抬头望望附近是否有人在场,再悄悄伸出手去牵对方的手。江澄缩了下躲开了,轻瞪他一眼,蓝曦臣笑笑收了回去,过了半晌却感觉到对方的手背碰了碰自己的,然后无名指和小指松松地勾过来,勾在他手指上——勾在他心尖上。

难得闲适安逸的下午很快过去,转眼已至傍晚,到了用晚膳的时间。平日里家主与客卿及门生并未刻意分开,家仆们也在远一些的角落,不过泽芜君来时必定是例外,江澄会吩咐将膳食送至单独的房间。发现这一点后,蓝曦臣忽然止不住笑意。

江澄瞅他一眼,莫名其妙,“笑什么?也不怕呛着。”

蓝曦臣笑道:“只是觉得,江家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真是太好了。”

江澄哼道:“那是,吃饭不准讲话简直影响胃口,躺床上还不许讲话,那干吗还一张床……”讲到这他猛地闭了嘴,蓝曦臣却一下子笑开了,也不戳破,就看着他一个劲笑。

江澄以企图将自己噎死的架势埋头扒起了饭。扒了两口,听见对面人敛了笑意,叹道:“可惜我明早有事,今晚得赶回去……”

江澄嚼着嚼着,顿觉食之无味,咽下去,半晌道:“……也可以凌晨再走吧……?”

蓝曦臣看着他,眸光似有闪动,还是摇了摇头,“我不希望你入睡时身侧有我,醒来却没有了。”

江澄怔了一下,低下头去夹菜,耳根有些微热。这人真是,干吗在这种奇怪的地方坚持……

蓝曦臣笑了笑,也动起了筷子。又过了半晌,江澄又瞄他一眼,一面给他碗里夹了两片藕,一面状似不经意提起道:“……话说,你有什么特别想吃的菜品,汤粥,主食小食?下回来了我好叫厨子做。”

蓝曦臣看向他,莞尔道:“这里的饭菜就很好,我如今也能吃点辣了,况且备了这么多清淡菜。一定要说最喜欢的,那自然是晚吟亲手炖的莲藕排骨汤了。”

江澄似乎这答案不太满意,未置可否,转而又道:“那你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向往已久但苦于没时间……之类的。”

蓝曦臣道:“这里呀,莲花坞。来再多次,待再长时间也嫌不够。”

江澄快要问不下去了,半晌才道:“……那你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比如——”

“晚吟。”蓝曦臣这次答得最快。

江澄:“……”

他一方面防不胜防地红了脸,另一方面又很想摔筷子——这尼玛还怎么打探啊!这人不会是故意的吧!

蓝曦臣见他神色复杂,眨眨眼睛,“晚吟,你是想……?”

“我没想,随便问问。”江澄矢口否认。

蓝曦臣含笑瞧他,依然保持了沉默,没去挖那地底下埋的三百两。而再度赌气般扒起饭的江宗主一面鼓腮嚼着一面忿忿心想,这个泽芜君,自交往以来几个月里将自己的喜好摸得透透的——好吧被他套话一套一个准的自己也是不长记性——而对他本人喜好却极少谈及,害得自己至今都不太了解……这也太狡猾了。

不过没关系,还有一个月,总有机会弄清楚的。江澄暗暗给自己打气。

 

*

 

结果当晚蓝曦臣道别离开后,不出数日,云梦水域现水行渊,姑苏山间环生异象,两位宗主各自率领门生前往当地调查情况,驱除邪祟,安抚百姓,日常事务也不能搁置,忙得可谓脚不沾地。待到二人终于有机会再见,却已是一个月之后了。

这日江澄起了个大早,梳编好头发,手上举了十件衣服在铜镜前来回比划,随即悲哀地发现除了都是紫色的,他实在分辨不出哪件更好看些……碍于面子又不好喊人来问,最后索性统统丢上床,闭上眼,抓阄一般抓出一件换上。收拾妥当,该带的都带齐,又照了一遍镜子,昂首阔步地出门去。

御剑来到云深不深处——精心打理的发型早已没了,畅通无阻地进入山门——通行玉牌和他们宗主是同款,遇见巡山的蓝家弟子,破天荒地主动颔首招呼。弟子们也不再大惊小怪,行礼后不待他问便交代道,泽芜君眼下不在府中;江澄心头猛地一沉,又听对方称宗主不久便归,请他稍作歇息等候。

江澄这才暗舒口气,点了点头,叫他们不必招待,自己随意四处走走。于是挥手转身,独自走着走着,走到了那一大片养着大群兔子的青草地上。

他在眼花缭乱的兔子堆中一眼便瞧见了那一白一黑腻歪在一起的两只——真特么见了鬼了,他黑着脸撇过头,望向或懒散趴伏或翻滚蹦跶的其他兔子们,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

说干便干,江澄抬脚走进兔子堆里,蹲下身去,一只接一只地挨个瞅上几眼,有的伸手捉起来举到面前,摇摇头再放回去。难得耐着性子折腾了许久,终于在举起其中一只时眼前一亮。

这只兔子体型略肥硕,圆滚滚肉嘟嘟的,一身雪白无瑕的绒毛,眼睛是深色的暖褐,最为有趣的是,它的三瓣嘴呈现微微上翘的形状,仿佛无时无刻不在微笑。

江澄显然联想到什么,噗嗤一声乐了出来。他蹲坐在地,将兔子放回去,它不跑也不跳,懒洋洋地原地窝成一团。江澄瞅了它片刻,伸出一根指头戳了戳,鬼使神差张口唤道:“……蓝蓝?”

兔子依旧一动不动,嘴角微笑十分安详。江澄顿了顿,接着道,“……曦曦?臣臣?……涣涣?”念一声戳一下,戳着戳着突然顿住,憋住笑意,“……胖涣?三奂?”

他灵光乍现,两手以拇指食指揪住兔子两腮,往两侧轻扯,兔子被扯得宽扁的小胖脸瞧上去格外委屈——这回可当真是“三奂”了。

江澄松开手,脸埋进膝头,肩膀抖啊抖了半天,终于再抬起脸,收回一条手臂横过膝上,下巴搁在手臂上,另一只手指刮了刮它的小脸蛋,又蹭了蹭它的圆下巴,感受着指腹上毛茸茸的柔软触感,心也变得柔软了般,不自觉放松地歪了歪脑袋,启唇轻唤了一声:“……阿涣?”

一直毫无反应的兔子心有灵犀地动了,低下三瓣嘴拱了拱他的手指——仿佛一个亲昵的吻。江澄心中微动,放下手坐直了,左右张望确认无人,而后改蹲坐为盘腿,双手伸过捞起兔子,托着它的腹部举回自己面前,鼻子对鼻子眼睛对眼睛,透过它仿佛……在注视着谁。

他动了动唇,又轻声唤道:“——阿涣。”

同一只兔子含情脉脉了许久,江澄终于意识到自己这行为简直蠢透了,讪讪地将它放回去,从草地上站起身,随手拍了拍衣上的草屑,意犹未尽地再瞅它两眼,这才转过身去——

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个白衣人。

江澄大惊之下加之久坐腿酸,后退半步一个没站稳,形象全无地一屁股跌坐到了草地上,睁圆了眼半张着口,险些咬到舌头:“……蓝、蓝蓝涣你何时来的?!”

面前温煦俊雅的一张脸上,两只眼睛笑得完全看不见了,蓝曦臣眉眼弯弯地走近前,握住他直挺挺指过来的手,将人从地上拉了起来。江澄站直了仍有些懵,旋即染上恼羞,脸迅速涨红了,“……你怎么都不吱声?!”

蓝曦臣笑眯眯道:“见你和蓝蓝那么亲密,不忍心打扰呀。”

……原来那时候就在了?!你特么存心看我笑话吧?!这些兔子在地底下挖洞了没,腾个出来让我一头攮进去行不?!

江澄胸中惊涛骇浪,面上无地自容,徒劳腹诽了一通,最后垂下头摸了摸鼻子。

蓝曦臣笑意不减而语带忧伤,“晚吟,我好嫉妒它诶……”

江澄白他一眼,和一只兔子呷什么醋,不嫌丢人……已然忘记了更丢人的是自己。

蓝曦臣笑了笑揭过此页,拉住他的手这才松开了,两人又肩并过肩慢步同行。蓝曦臣道,“晚吟今日怎么过来了?”

江澄闻言诧异,转头看他,“……你忘了?”

蓝曦臣困惑不解,连忙回忆是否有过约定;江澄若有所思,却未解释,只管将话题扯开了去,提议上后山转转。

蓝曦臣只得暂且将疑问压在心里,两人踏上通往云深不知处后山的青石阶,缓缓拾级而上,讲讲这一月的经历见闻。时值金秋,山路两旁层林尽染,缤纷树叶纷扬飘落,美不胜收。偶有叶子落在对方头上身上,瞧见了便顺势抬手摘掉,举手投足轻描淡写,像呼吸那般熟稔自然。

不知不觉行至山顶,有一座观景凉亭伫立其间,轻风徐徐,林木萧萧,视野高远疏阔,是对坐手谈或把酒抒怀的好地方。两人进了凉亭,蓝曦臣拂了拂石凳落座,抬头却见江澄并无坐下的意思,反倒往后退了两步站定,从乾坤袖中取出了——先前那支墨竹笙。

蓝曦臣心中隐约咯噔一声,只见江澄将竹笙端举至面前,摆好姿势,瞥他一眼又移开,轻咳一声道:“江某新习得的曲子,请泽芜君品评一下。”

见他仪态措辞如此郑重,蓝曦臣不由得正襟危坐,尚未应声,只见江澄深吸一口气,唇抵上吹嘴,已吹奏起来。

笙的音色清越悠远,比之蓝曦臣擅长的洞箫,要更为舒快明亮一些;而经由面前吹奏之人的指尖与唇间,流淌而出的又多了几分沉敛柔和。江澄所奏曲目并不生僻,在民间广为流传,虽阳春白雪,却耳熟能详——乃诗经中十分闻名的一首。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

在这云深之处,青山之巅,面前男子长身鹤立,玉树临风,青莲色的身姿勾勒于背后流云长空下,开阔天地间,沉炽夺目,灼灼其华,仅仅只是站在那里,便教人移不开眼。由风清晰送入耳际的,是以曲乐悠悠诉说的心声,诗意如斯,直白如斯——他说谢谢你的情意,我愿百倍回赠与你,他说但这并非报答,而是以心相许,此生不渝。

笙曲落下最后一个尾音,空旷山顶蓦然刮起一股劲朗清风,江澄的青丝衣袂逆风猎猎,腰间悬挂的银铃亦被掀动,不曾轻响。蓝曦臣的心却乱了。

江澄放下手,望向他,勾起一个清浅的笑,露出两汪小小的酒窝。

“曦臣,生辰快乐。”

 

*

 

蓝曦臣的魂大抵是被方才那阵风勾走了,久久回不过来,直到一只手在眼前晃了又晃,他才怔怔坐着抬头看去,江澄站在面前低头瞅他,扁了扁嘴,“……仍是太难听,把你吓傻了?”

下一刻蓝曦臣猛然起身前倾,大力将他扑了个满怀,江澄被冲撞得连退两三步,后背不轻不重地磕到了亭柱上,下意识哎了一声。

蓝曦臣比他还要高一点,此刻却像个大孩子似的,双手牢牢圈住他的腰,脸低下去埋在他肩窝,用力蹭了好几下。江澄有些喘不过气,欲将他推开些许,结果身形微动未及抬手,蓝曦臣感知到并制止他一般,反倒将他箍得更紧了。

……这是,在撒娇……?江澄迟疑地回抱住,糊里糊涂地心想。

蓝曦臣就这样静静拥着他,久久未开口。有太多太多想要冲出喉咙吐露倾诉,可偏偏又一句都讲不出,盘亘充斥在左胸口,左冲右突寻不到出路,满得发涨又闷得生疼,恨不得当场将它剖出来,亲手交到对方手中。

江澄不善器乐音律,今日这般水平,他是练了多久?过去一个月事务繁重,他是如何抽出的时间?少睡了多少觉,曲谱翻了多少遍,反复摸索和演练了多少次?他在看不见的地方一个人偷偷地努力,什么都不说——明明知道的,早在当年姑苏求学时就知道的,他的勤勉刻苦从不亚于任何人,后来的这些年更是对自身堪称苛刻。而身为爱人的自己,非但未能支持他,帮助他,竟还,竟还那样打击他……真的是,太差劲了。

“……晚吟,对不起。”蓝曦臣埋着脸闷闷道。

江澄挑了下眉,“我以为会是‘谢谢你’。”

“晚吟,谢谢你。”蓝曦臣又道。

他如此真挚恳切,江澄反倒难为情了,顿了一顿,带几分惭愧道:“我还不太清楚你喜欢什么,思来想去,就……咳,你明白就好。”

蓝曦臣抬起脸,使劲点点头,“晚吟吹得很好听。”

江澄轻嗤一声,“少来,我啥水平我能不清楚?”

蓝曦臣又摇摇头,将他又搂紧了些。不是乐曲本身,而是从中传递出的,那才是比什么都要动听——投我以滴水,报之以汪洋,一颗真心换得的不只是另一颗真心。蓝曦臣的真心并不算难得,而江澄的真心……太难得,也太容易。

每当这时蓝曦臣便觉得自己挖掘了这世上最不为人知的宝藏,他恨不得向全世界都宣告,又自私地只想将他藏起,不被人觊觎——江澄当初听到这话时翻了个巨大白眼,说放心,外人只会觉得你泽芜君是瞎的,蓝曦臣便笑着说对呀,我被晚吟迷了眼——

蓝曦臣想到这又无声偷笑,耳畔响起携了几分无奈的声音:“……抱够了没?”

够是一辈子都不会够的,不过蓝曦臣还是乖乖起身放开江澄的腰,转而拉过他的手,两人在一旁长凳上坐下。蓝曦臣看看他手中的竹笙,笑道:“所以晚吟并非心血来潮,而是早有预谋?”

……能换个词不?江澄撇撇嘴,“……嗯。”

蓝曦臣又道:“那为何会选吹笙?”笙对于外行而言并不易上手,其他一些乐器会更简单些……

他不提罢了,一提便见江澄的脸黑了几分,咬牙切齿,“说到这个,你是不知,莲花坞那帮子家伙没一个靠谱的,我寻了几人征求意见,你猜他们都出的什么馊主意?有让我拉二胡的,有让我吹唢呐的,还有让我打腰鼓的!我在他们心中到底是何形象,怎么一个比一个不风雅?!”

蓝曦臣忍笑忍得辛苦,尚未接话,只见江澄愤恨捶了一下自己大腿,“最可气的是金凌那臭小子,居然叫我弹琵琶!”

舅舅,我在书上看过一句“犹抱琵琶半遮面”,是指人害羞,半遮半掩,不肯以真面目示人,我觉得跟你挺符……呜哇舅舅你掏紫电干吗?!——金小公子原话。

蓝曦臣实在忍俊不禁,笑得风度全无,江澄剜他一眼,一脸冷漠,“泽芜君笑话看得可开心?”

蓝曦臣边笑边道:“上面说的那几个,我还真挺想看的……”

江澄道:“想都别想!”

蓝曦臣笑歇了,总算回归正题,“所以,最后为何选了笙?”

江澄一时语塞,因为觉得笙和箫比较相配——这种话怎可能讲出口?而且都说琴和箫更配……哼,他可不承认。

蓝曦臣将他神色尽收眼底,眨了眨眼,隐隐约约忆起什么,且慢,莫非,是因为那封信……?

大约半年前,双方尚未袒露心迹,不过已时常互通书信。蓝曦臣曾寄过一封,内容大意是曾与自己琴箫和鸣的兄弟,如今同他人高山流水双宿双飞,不免有些寂寞怅惘。而江澄的回信只有四字:知音可觅。

于是他确实找到了。而如今看来,那或许已是极隐晦的告白了。

蓝曦臣惊异于江澄竟将那件小事记得如此清楚,感动之余又有些失笑,该不会,还带了一丝同忘机……甚至同无羡赌气的心思吧?蓝忘机自不必说,魏无羡的笛子造诣也着实不低,再回想江澄那每每暗含几分不甘的自嘲……恐怕他自己都未意识到这一层。

蓝曦臣一手摩挲着握在掌心的江澄的手背,忽道:“……晚吟先前不肯让我教,是想给我一个惊喜吧?”不待江澄回答,他摊开空着的另一只手,“那现在呢,可以了吗?”

“……啊?哦……”江澄怔怔地回过神来,乖乖地将手中竹笙递出去,蓝曦臣接过,松开他的手,双手将笙端起,举至面前,凑近了唇。第一个音淌出之时,江澄后知后觉地记起,那个吹嘴,他方才吹过还未擦拭……

这是不是算做……间接,接……接……

蓝曦臣合上眼,循着记忆和音感吹奏了一段,觉得不够精准,便停下来,想问江澄要曲谱,却见对方眼神恍惚,不禁有些困惑,“……晚吟,你在听吗?”

江澄一个激灵晃醒自己,支吾道:“……在听,好听。”

蓝曦臣瞧着他隐隐又泛红的脸,正经教学的念头顷刻被抛诸脑后,他露出一个吟吟的笑,将手中竹笙又递回去,江澄下意识接过了,迟疑看他,蓝曦臣道:“你吹,我指点,这样学得更快些。”

对方在这一领域足具权威,江澄不疑有他,便端起笙,瞅着那吹嘴咽了口口水,只得红着脸将唇凑了上去。结果刚吹两声,并排而坐的蓝曦臣挪近贴上他肩背,一只手绕过肩膀覆在他手上,另一只手从另一侧覆上去,登时形成一个暧昧环抱的姿势,将他整个人半圈在了怀中。江澄脸一热,松口欲言,蓝曦臣却将十指逐一覆在他的十指上,微微施力,以自己指尖带对方指尖,在对应的指孔上按压下去。由于江澄停下了吹奏,并无任何乐音响起,蓝曦臣却恍若未闻,一板一眼地带着他将第一句指法过了一遍,然后微微偏过头,冲他耳朵里吹气道:“晚吟,学会了吗?”

——这他妈这个样子还学个屁啊??!!江宗主心头的一百只小鹿一面咣咣撞墙一面疯狂咆哮。

蓝曦臣瞅着他烧得通红的耳廓,唇角浮起一丝偷腥得逞的窃笑,也不再进一步难为他,双手转而环住他胸前,半挂在他肩头,低声道:“……今晚会留下来吗?”

以往这种暗示话语江澄听了总会下意识僵一刹,而今日手底下传来的触感却没有。江澄将竹笙收回乾坤袖——这玩意真是够他受的,各种意义上——扭头睨他一眼,没好气道:“你的生辰,我不留你这儿还能上哪儿去?”

蓝曦臣未及欣喜,忽想到什么,神色滞了几分,“……往年今日都会举办生辰宴,忘机他们……也会回来。”他看着江澄,声音低下去,“晚吟你……会参加吗?”

他几番谨慎探询的话语,和眼中那丝克制的希冀,令江澄越发地不痛快,他挣了一下,脱出蓝曦臣的臂弯,扭过身子同他对视,眉飞入鬓满面生气。“平日里便罢了,今天什么日子?你能不能拿出点气势来,争得你理应得的那一份,啊?大寿星?”

蓝曦臣眨了眨眼,半晌反应过来江澄所指,种种感念与柔情纷纷扰扰涌上心头,最终化作一个胜似落英缤纷的笑容。他开口,这回不再是询问的语气了:“那么晚吟,陪我一起吧。”

江澄也露出一丝笑意来,“这还差不多。”

 

*

 

晚间的生辰宴,整个过程风平浪静,无惊无险。江澄难得主动请缨,给在座众人熬了一大锅莲藕汤——姑苏蓝氏崇尚素食,极少食荤,排骨便不能放了,但这不妨碍它依旧飘香四溢。原以为江宗主挽着袖子进灶堂是来砸场子的蓝家厨子们,闻到了掀开锅的香气后几乎要流下口水,争相追问请教这道汤的做法,而江澄得意地勾了勾唇,道:“独家秘方,概不外传。”

话语中蕴着一份骄傲,一丝伤怀,更多的是被遥远回忆包裹的温暖。

闭关休养刚出关不久的蓝启仁端坐上首,瞧着面前江澄亲手呈上的冒着热气的汤碗,乐呵呵接过后捧在手中,顿觉由掌心热乎到了心头,再抿上一口,更暖入腹中。越发瞅他这大侄媳……大侄夫?顺眼许多,眉开眼笑的同时,顺势瞟了蓝忘机身侧坐没坐相的家伙一眼。

“卧槽,江澄,想不到你这么心机!”魏无羡无辜中箭,目瞪口呆,忍不住出声嚷嚷。江澄置若罔闻,当他不存在般从他面前路过,径直回到对面蓝曦臣的座位旁了。魏无羡自讨了个无趣,讪讪地摸了摸鼻子,随即却接收到对面人落座后扫向他的目光,是冷飕飕飞过来的一枚眼刀。魏无羡愣了一愣,比上一刻开心许多地笑了。

江澄将视线从对面那张可恶的笑脸上收回,移向坐在身畔的人面上。虽说这宴席是专为对方举办的,可这张脸上端庄蓄敛的微笑与往常并无不同,不见更多欢欣雀跃的表露。江澄啧了一声,压低声道:“再不喝要凉了。”

蓝曦臣迟迟舍不得喝,闻言这才一手端起汤碗,一手持过汤匙,舀动之际察觉一丝异样,将汤匙探入更深,轻轻掀开覆在上面的莲藕——碗底躺着两小块鲜嫩的排骨。

一双褐眸先是眨了一眨,继而流泻出无可掩饰的惊喜,他连忙转头望向江澄,对方似对他这反应颇为满意,竖起一根食指立在唇前,嘘了一声,托着下巴似笑非笑。

蓝曦臣突然觉得这宴席太过漫长了,他好想快些结束,快些到夜间,快些……将面前这个人,用力地深深地拥入怀中,将彼此的距离消减至无。

终于捱到晚宴结束,蓝曦臣再次谢过家人祝福和赠礼,与江澄一同离开宴厅。两人先后前往沐浴——江澄一向极少同他共浴,在云深不知处更是如此——蓝曦臣先回到寒室,坐在榻上铺好了床,正纳闷江澄怎去了这么久,便听吱呀一声门被推开,对方迈进门来,身上换了单衣,不知在温泉泡久了还是怎的,脸红得不太正常。

蓝曦臣候了半晌,见他站在门口迟迟未动,疑惑地唤了声:“……晚吟?”

江澄隔着一整个房间幽幽地盯着他,终于下定决心一般大步疾走过来,第一下抬手以掌风劈灭了烛灯,第二下将他蛮横地推倒在卧榻上,第三下蹬掉了靴,长腿一抬,翻身叉开跨坐在他身上。

见对方张了张口意欲起身,江澄伸手又将他按了回去,不耐烦道:“乖乖躺着,今晚我来。”说着动手解他的衣服,解完了再解自己的,动作异常麻利,仿佛一旦停下便会失去勇气。同时羞耻不已地暗自思忖,方才沐浴时,准备工作应该做足了……吧?

蓝曦臣呆呆地仰躺着看着他,今日的对方给了自己太多意想不到的喜出望外,他被巨大而澎湃的幸福感和欲望冲击得浑身火热,心跳剧烈,头昏脑涨,几欲眩晕。

而更大的冲击还在后面——江澄解着自己的衣衫,解着解着放慢动作,瞄了他一眼,飞快地移开,低声细语道:“……仅限今晚。”吞咽了一下,“你,提什么要求……都可以。”

他用一种视死如归的语气说道,整个人红成了一只熟透的虾子。

 

 

Fin.

 

 

番外一:

蓝曦臣自然不舍得为难面皮薄的爱人,只提了一个要求——想听他今晚多喊几声“阿涣”。

结果后面江澄喘息着唤出第一声“阿涣……”的时候,提要求的本人非常不争气地当场缴械了。事后顶着大红脸被始作俑者嘲笑了好久好久。

 

番外二:

折腾了一整夜,江澄瘫倒在床,蓝曦臣侧卧着一手垫在他脑后,一手揽过他腰间,忽然想到什么,含着笑低语道:“晚吟,其实,我想同你夜夜笙歌……”

江澄累得简直一根指头都不想动,费力歪了歪枕在他臂上的脑袋,冲他亮出线条优美诱人的颈项,上面零星散布着暧昧的痕迹。

蓝曦臣的枕畔情话从未如此奏效过,他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心怦怦跳,忍住吻上去的冲动,“……晚吟,你这是……?”愿意再来……?

江澄哑着嗓子有气无力道:“你一刀砍死我算了。”

蓝曦臣:“……”

 

一个天天一个夜夜,你们双璧不愧是亲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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